雨天,白彦山
白彦山脚住着一群人,永远十六岁、十七岁、十八岁,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们驻龄有术,也许当他们过了这个年纪,山神就不允许他们住在这里,旧的人走了,新的人又进来,这里便永远有耗不尽的青春。含笑、广玉兰、红叶李等数不清的植物,都从这青春中吸取了无限养分,站定了这一方土地,年年开开落落。
有一年春夏之交,雨下得很大,却没有什么风,不冷,温存地裹住山脚下这一片桃源。吃完饭散步的人们,见雨下大了,纷纷加紧了脚步。有几人在一把伞下嬉闹的;有红着脸湿着鞋特地送一把伞,又转身进入雨帘的;也有索性脱了鞋袜的,行走时相视一笑,谁也不笑话谁没礼貌,赤脚踩着大地,有别样的亲近。各自都向着小屋前进,小屋如渔舟,蒙蒙水云里。
进了小屋,人们往往是静不下来的,叽叽喳喳地交谈。湿了鞋的就脱下鞋袜,却苦恼着脚没处安放,另一个就大方地撕下一页纸,放在地上,说:“喏,给你垫脚。”调皮的男孩子还会从紫藤萝架间找到没有壳的蜗牛,让它盘在竹签上,自己拿着竹签吓唬人。雷鸣和闪电,也吸引着人们望向窗外,然而往往看到的只是一面面氤氲的玻璃窗。闹完了,和雨声一样,最后也渐渐安静了。
雨过后,空气清新。山抹微云,人们吸着云,山顶最高的树也吸着云。林间不知名的鸟叫着,可能是布谷,也可能是白鹳,麻雀也是从来爱做客的。人们可以结伴,三三两两地去看看果子肥了多少。木瓜、杨梅、桃子,栽时本不意在它们结果换钱,它们确实也不会长得多大,不过大伙儿图个高兴,岁月过去,不是一无所获。
等贪玩羽毛球和篮球的少年也归去,路上便几乎没人了。千家千户都传出洗漱的声音,也有些异响。有些阳台刚好对着白彦山,一天的快与不快可以大声喊给山听,低语说给山听。那些阳台上的窃窃私语,那些床挨床的悄悄话,只有说话的人和山记得。故事听多了,化作呜呜松涛,山不会传给别人。
吹灭读书灯,一身都是月,这群人是伴着“人闲桂花落”闭上眼的。梦里一翻身,席子添了些冷,让人模糊地想,是不是压着桂花瓣了,明天会下雨吗,还要再下几场雨呢。